深夜,石磊睡得格外沉。白日码头繁重的体力劳动如同最好的安神药,让他几乎头一沾到那硬邦邦的枕头,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。
然而,睡眠并未带来彻底的安宁。他陷入了一个极其逼真、细节清晰却又光怪陆离的梦境。
在梦中,他不再是那个穿着破旧短褂、在码头扛包的穷挑夫。
他发现自己身穿着一套奇怪的、质地光滑却样式古旧的靛蓝色绸缎长衫,站在一条弥漫着淡淡雾气、看不清周围具体环境的街道上,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,反射着幽暗的光。
一个身影站在他面前,面容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流水,模糊不清,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个中年男子,身形略显清瘦。
但奇怪的是,尽管看不清样貌,石磊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、强烈的亲切与温和,仿佛是自己一位失散多年、极其信赖的长辈。
那模糊的中年人并未开口说话,或者说,他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,含混不清,听不真切具体的字句。
但石磊却清晰地、直接地在心底“理解”了对方所要传递的信息——那是一种反复的、带着殷切嘱托的意念:“明日午时,码头西侧,第三棵老柳树下,石缝之中,有汝应得之物,可解燃眉之急。切记,切记!”
梦境异常清晰,尤其是“码头西侧第三棵老柳树下的石缝”这个地点,如同用刀刻一般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,甚至醒来之后,那模糊的影像和清晰的指令依然挥之不去。
石磊猛地睁开眼,窗外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。他坐起身,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,只觉得这个梦做得莫名其妙,荒诞不经。自己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怪梦?还穿绸缎长衫?码头西侧的老柳树?石缝里有东西?这都什么跟什么?
他摇头失笑,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许是自己最近太渴望改变现状,压力过大,才会做这种不着边际的梦。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,照常起身,洗漱,生火给母亲煎药。
伺候母亲喝完药后,他揣上那枚捡到的银簪,打算中午休息时去码头管事处问问失主的事情。
上午的活计依旧繁忙沉重。
烈日当空,汗水浸透了衣衫。午时歇工的梆子声“铛铛”响起,石磊和工友们一起找了个背阴的墙根蹲下,拿出自带的干粮炊饼和咸菜,就着凉水啃起来。
大家互相开着粗俗却善意的玩笑,抱怨着天气和活计的辛苦。
不知怎地,那个荒诞的怪梦又浮上心头。西侧第三棵老柳树…他下意识地朝码头西侧那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望了一眼。
那地方靠近河湾,水流较缓,长着几棵歪脖子老柳树,平时除了几个耐性极好的钓鱼老翁,很少有人会专门过去。
鬼使神差地,他啃完手里干硬的炊饼,拍了拍手上的饼渣,对旁边工友说了句:“吃撑了,去溜达一下,消消食醒醒神。”便站起身,漫无目的地朝着码头西侧溜达过去。
越靠近河湾,人声越稀疏。河水缓慢流淌的声音、风吹柳条的沙沙声变得清晰起来。
果然有三棵有些年头的垂柳临水而生,枝条低垂,几乎要拂到水面。他走到第三棵树下,树下堆着一些不知何时遗留、半陷在泥里的乱石。
梦境中的画面再次清晰地闪现。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简直傻气透顶,但还是带着几分自嘲和好奇,蹲下身,试探性地用手扒拉开几块松动的石块。
就在他搬开一块扁平、边缘长着青苔的石板时,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!呼吸骤然停止!
石板下湿润的泥土里,竟然半埋着一个巴掌大小、用寻常粗麻布缝制、被泥水浸得颜色深暗的钱袋!
石磊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,猛地狂跳起来!血液瞬间涌上头顶!
他触电般缩回手,警惕地、几乎是惊恐地飞快四下张望——周围空无一人,只有河水缓慢的流淌声和风吹柳叶的沙沙声,反而更衬出此地的寂静。
他喉咙发干,咽了口唾沫,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