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,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
第618集(1/2)

归田辞:张仪与咸阳的最后秋光

咸阳的秋来得早,章台宫的梧桐叶刚过白露便簌簌往下落,沾在相邦张仪的青色朝服上,像撒了把碎金。他握着玉笏的手微微发颤,方才在朝堂上议定韩魏岁贡的事,不过半个时辰,额角已沁出细汗,咳嗽声压了又压,还是漏了半声在殿柱后。

“相邦,该喝药了。”侍从老周端着陶碗过来,药气里混着苦艾和当归的味道,是太医为张仪调的安神汤。张仪接过碗,指尖触到陶碗的温热,才觉出自己手心里的凉。他仰头饮尽汤药,苦涩从舌尖漫到喉头,像极了当年在楚国被诬陷偷璧时,那口咽不下的冤气。

“把那叠关于蜀地盐铁的文书抱到书房,其余的……先堆在偏厅吧。”张仪扶着廊柱起身,梧桐叶又落了一片在他发间,老周伸手想拂去,却被他拦住:“留着吧,看看这秋,到底能落多少叶。”

老周跟着张仪二十年了,从他当年怀揣连横策入秦,到如今身兼相邦领六国事,从没见他这般倦怠。去年冬天张仪出使魏国,回程时在函谷关染了风寒,此后身子便垮下来,夜里常咳得不能寐,连案上的竹简都要凑近了才能看清字。

回到相府时,夕阳正斜斜照进书房,把满架的文书染成暖红色。张仪坐在案前,手指拂过最上层的《连横策》,那是他初遇惠文王时写的,竹简边缘已被摸得发亮,上面“秦据崤函之固,拥雍州之地,可连三晋而制齐楚”的字迹,还带着当年的锐气。

他叹了口气,从抽屉里取出一方新竹简,研墨时才发现,自己的手竟抖得连墨汁都滴在了竹简上。“罢了,就这么写吧。”张仪握着笔,笔尖落在竹简上,先写“臣仪顿首”,而后便顺着心意往下走——无非是说自己年近花甲,身染重疾,恐误秦国大事,愿交还相邦印绶,归田养老。

写罢,他把竹简通读一遍,眼眶竟有些发热。二十年了,他从一个在列国漂泊的辩士,成了秦国权倾朝野的相邦,破六国合纵,取商於之地,推盐铁专营,哪一件不是为了秦国东进?可如今,连握笔都费力,又怎能再担这相邦之责?

第二日早朝,张仪把辞呈递上去时,章台宫里静得能听见梧桐叶落地的声音。惠文王嬴驷握着竹简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他抬眼看向张仪,见他站在殿下,青色朝服空荡荡的,比去年瘦了整整一圈,鬓角的白发也多了不少。

“张仪,你可知你这辞呈递上来,满朝文武谁能接你这担子?”惠文王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,更多的却是慌。当年他刚即位,老世族要废新法,是张仪站出来稳住朝局;后来楚国联合六国伐秦,是张仪出使楚国,以商於六百里为饵,破了合纵联盟;如今秦国能让魏韩称臣、齐燕通好,哪一样离得了张仪?

张仪躬身行礼,声音虽轻却坚定:“回大王,公孙衍虽与臣政见有别,却深谙列国局势,且近年辅佐臣处理韩魏事务,已显成效。蒙恬治军严明,王翦善谋善战,朝中贤臣辈出,臣即便归田,秦国也能稳如泰山。”

“贤臣辈出?”惠文王把辞呈往案上一掷,竹简撞在青铜鼎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,“可谁能像你这般,凭着一张嘴就能让楚国退兵?谁能像你这般,在魏国朝堂上辩得六国使臣哑口无言?张仪,你是觉得寡人待你不好,还是嫌这相邦之位太累?”

殿下文武都低着头,没人敢说话。王翦站在武将行列里,想起去年冬天张仪带病去边境犒劳士兵,冻得嘴唇发紫还笑着说“秦军将士比我辛苦”,心里竟有些发酸。蒙恬悄悄抬眼,见张仪依旧躬身,背脊却挺得笔直,像当年在函谷关迎击六国联军时那样,没半分退缩。

“臣不敢。”张仪缓缓抬头,目光与惠文王相对,“臣蒙大王赏识,从一介布衣到一国相邦,二十年恩宠,臣无以为报。只是臣如今咳疾缠身,昨夜批阅文书到三更,竟昏了过去——若因臣的病耽误了秦国大事,臣万死难辞其咎。”

惠文王看着他眼底的青黑,想起太医上月说的“相邦气血两虚,需静养,不可再劳心”,心里的怒意渐渐散了,只剩下不舍。他沉默良久,才道:“此事容后再议,你先回去养病,朝堂之事,暂且让公孙衍代为处理。”

张仪知道,惠文王是在挽留。可他去意已决,回到相府后,又连着写了两道辞呈,每一道都比前一道更恳切,甚至提到“若大王不许臣归田,臣便只能闭门不出,不敢再掌相邦印”。

惠文王没再召他上朝,却在三日后的夜里,亲自驾临相府。彼时张仪正在书房整理文书,见惠文王进来,忙要起身行礼,却被惠文王按住:“不必多礼,寡人就是来跟你说说话。”

老周端上酒,惠文王亲自为张仪斟了一杯:“还记得你刚入秦的时候,寡人在章台宫听你讲连横策,你说‘秦欲东进,必先破合纵’,寡人当时就觉得,秦国的相邦,非你莫属。”

张仪端着酒杯,指尖发烫:“大王信任,臣才敢放手去做。当年臣在楚国被打了几十杖,若不是大王派使者接臣入秦,臣早已是荒郊野鬼。”

“那你还记得,商於之地刚归入秦国时,百姓不服新法,你亲自去商於待了三个月,回来时瘦得脱了形?”惠文王笑着饮了杯酒,眼底却泛了红,“还有去年,你出使齐国,齐王故意刁难,让你在雪地里等了两个时辰,你回来后却只说‘齐王已答应与秦通好,这点苦不算什么’。张仪,你为秦国做的这些,寡人都记着。”

张仪的咳嗽又上来了,他捂着嘴,咳得肩膀发抖。惠文王递过帕子,见他帕子上沾了点血丝,心猛地一沉:“你看你,都病成这样了,还想着辞呈。寡人准你养病,不催你处理政务,不行吗?”

“大王,”张仪平复了气息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“臣不是怕辛苦,是怕误事。公孙衍比臣更懂治军,如今秦国要东进,需文武相济,臣若占着相邦之位,反倒是埋没了人才。再说,臣也想回洛阳老家看看,当年离开时,母亲还在,如今……只剩一座孤坟了。”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

@欧巴小说网 . www.kemoluo.com
本站所有的文章、图片、评论等,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,属个人行为,与欧巴小说网立场无关。
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,请与我们联系,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。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,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。